消息传开后,越来越多的人前来拜访告别之塔。有人为逝去的爱情献花,有人为童年的欺凌写下忏悔,有人只为纪念一只死去的宠物猫。塔内渐渐堆满信件、照片、玩具、旧衣物……每一件物品都被温柔对待,由志愿者分类归档,最终录入《问心录》副卷。
一年后,全球已有三百二十一座告别之塔落成,分布在战争废墟、灾难遗址、移民口岸、校园角落。它们形态各异,却共享同一句铭文:
>“允许悲伤,也允许放下。”
>“因为真正的共感,不只是共享喜悦,更是共同承担遗憾。”
而就在第二年春分,南渊湖底的银光胚胎终于浮出水面。
它没有绽放成花,而是化作一团流动的液态光,悬停于湖心亭上方,不断变幻形状??有时像人,有时像树,有时像一张展开的信纸。它不发声,也不发光强烈,只是静静地存在着,仿佛在等待什么。
直到某个深夜,一位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的老妇人在家人陪伴下来到湖边。她已记不清自己是谁,却执意要靠近湖水。当她颤抖的手指触及湖面时,那团光忽然降落,轻轻包裹住她的手掌。
下一秒,她清晰地说出一句话:
>“阿明,对不起,那天我不该骂你自私。我知道你是想去救别人……”
那是五十年前,她丈夫奔赴地震灾区救灾,途中遭遇山崩身亡。她曾怨恨他不顾家庭,多年不肯祭拜。如今,记忆早已模糊,可那份愧疚却深埋心底,从未离去。
话音落下,光团微微颤动,随即分裂成无数光点,洒向夜空,宛如一场逆向的流星雨。
从此,每年春分之夜,南渊湖都会举行“光语仪式”。人们写下最想传达却未能出口的话,投入特制灯笼,放于湖面。当千百盏灯随波漂流时,湖心便会升起那团光,将所有话语吸收、融合,再以光影形式投射于空中??不是文字,而是画面:一个拥抱,一次握手,一声哭泣后的微笑。
人们说,那是忆舟族少女在替所有人说话。
又十年。
阿澈老了,白发苍苍,行动迟缓。他在告别之塔旁建了一间小屋,每日抄录新来的信件,偶尔接待访客。孩子们称他为“最后的忆舟人”,但他总摇头:
>“我不是最后,我只是下一个。”
某日午后,一个小男孩跑来敲门,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。
“爷爷,我写了一封信,可妈妈说死去的人收不到。”
阿澈接过信,展开一看,上面歪歪扭扭写着:
>“亲爱的奶奶:
>你走的时候我没哭,因为我以为你会回来。
>现在我知道你不会回来了,但我还是想告诉你??
>我今天学会煮面条了,和你做的一样好吃。
>下次见面,我要煮给你吃。
>爱你的,小宇。”
阿澈读完,眼眶湿润。他牵起男孩的手,走向湖边,找来一只灯笼,将信折好放入其中,点燃蜡烛,轻轻放入水中。
灯笼随波远去,融入那一片星河般的光海。
就在此时,湖心那团光缓缓下降,停在男孩头顶。一道柔光洒下,男孩忽然抬头,笑了:
>“奶奶摸我头了。”
阿澈怔住。
他知道,那不是幻觉,也不是心理安慰。那是真正的共感??跨越生死的温柔触碰。
当晚,他翻开《问心录》,准备写下今日之事。可当他提笔时,却发现最后一页早已多出一行新字,笔迹清瘦而坚定:
>“心若不灭,舟便不止。”
>“我仍在渡人,你们也在渡我。”
>??归来者
他合上书,望向窗外。
月光洒在湖面,银花仍未开放,但水波之下,无数胚芽正在萌发,静静等待属于它们的春天。
他知道,这场关于记忆、孤独与共感的旅程,永远不会终结。
因为它早已不属于某一个人,而是属于每一个愿意停下脚步、倾听沉默、并对世界说一句“我在”的灵魂。
而这,才是真正的无敌天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