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算她身上经脉被封,连刀也不知去向,杀他也依旧和杀一只鸡一样简单。
只是荆婵站在杜霖背后,看不见他脸上逐渐划开的癫狂笑容,只有他知道这战栗来源于骨髓里的兴奋。
杜霖双眼亮得可怕,他笑着,却分外冷淡地张口:
“假使百千劫,所作业不亡,不必晦法度,果报将自消。”
“这么多阴尸恶鬼都不应报,你说,什么是果报?”
杜霖的眼神快要将周围的黑暗灼出一个洞。熊熊大火早已燃烧。
“我就是果报。”
——
“螳煞刀法,挥刀若不为斩除万世不公,不为惩尽恶臣奸邪,那天生我何故!”
那天生我何故!生我何故!何故!何故!何故!
!!!何故?
荆婵的双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,她的眼前又是那深不可测的断崖烈火,火中煎熬着万万具焦骨,它们有的张牙舞爪地露出和荆婵一模一样的脸来,新的“荆婵”在骨中出生,又受到业火焚烧而死去。
“阿月,是你说的,救苍生不如救一人,现在你面前就有一个你能救的人,你也不愿救了吗?”
“你只需要看我一眼,我便得救了。”
“阿月,求你救我,你能救我,唯你救我。”
她救不了苍生,救不了断锋山上下一百四十八口人,救不了为她而来的宋衡承。
齐钧,求你告诉我,为何天生我坚韧,又屡屡贱我命运?
为何赐我解救世人的刀法,又夺走我存在于世的牵挂?
你能不能告诉我?
荆婵多年来积攒的心魔就此爆发,一时间真气内乱,催发毒素,她体内霎时陷入冰火两重天之中,一时热意焚心,骨如蚁蚀,浑身灼烫,转瞬又陷入刺骨的冰寒之中,呵气成霜。
杜霖自然也感觉得到身后的人已然毒发,不多时就会力竭晕倒,心悸,耳鸣,陷入幻觉,血枯而亡。
他渐渐敛尽笑意,站在原地等着荆婵自己不堪折磨懈力倒地。
真是可惜,还以为遇到了故人,同样的一把双刀,不过是似是故人。
也对,那时候他才多大,四岁?还是五岁?那一任螳煞刀已经是二十岁了,是他娘的故交,过了这么多年,想也知道不是同一个人了。
这双刀遗在这女人手里,当真不值,等了却这一桩差事,他就把刀寻回来,就……让它和娘呆在一起吧。
可杜霖料想之中的倒地声并未响起,相反的,他的脖子上袭来一阵劲风。
“咳……咳咳!”
什么!
杜霖瞳孔紧缩,此刻的震惊不是作假,眼中闪过一丝惊惶,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掰荆婵钳住他脖子的手,鹰爪一般的手指在他颈上留下三个深陷的凹坑。
那手捏住的仿佛不是他的喉咙,而是他的心肺,窒息感传遍四肢百骸,越挣扎,那只手就握得越紧。
可这女人应当已经神志不清了才对,难道是凭着本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力量来不成?
杜霖眼前闪过层层黑影。
呼吸!我要呼吸!
要死了!我要死了!救救我,有没有人救救我。
“……救……咳咳……救,”
杜霖还是第一次因为无法呼吸达到濒死,那双精于掩饰的狐狸眼睛透出一点真正的忧伤,这次真的要死了吗?真的可以死了吗?
他忽而觉得自己还在那个枫叶如火的院子里,高高地荡着秋千,娘站在那里。
杜霖放下双手不再挣扎。
就在他意识快要消失之前,锁在他脖子上的桎梏消失了——荆婵重重地倒在地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