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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章 后人哀之(第2页)

张延沉默片刻,才缓声道:“朝廷不关心抽象的善恶,只关心具体的治与乱。天下大治,百姓安居,社稷安稳,就是最大的‘善’。反之,天下大乱,烽烟四起,生灵涂炭,就是最大的‘恶’。我们这些臣子,能做的,就是尽力维持这‘治’的局面,避免滑向‘乱’的深渊。至于手段……很多时候,难以黑白分明。”

杨同旭显然内心挣扎:“即便如此,把甲胄兵刃卖给妖族,难道就不会引发混乱吗?恩师……您内心深处,就真的一点都不在意这事可能带来的后果吗?”

张延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淡淡的无奈与告诫:“同旭,在其位,谋其政。为师的职责,是办好户部钱粮调配、协助落实政事堂定下的国策,而不是质疑国策本身是否完全合乎圣贤书里的‘道’。那是政事堂诸公和陛下权衡考量的事。至于在意不在意……职责所在,很多时候,由不得个人好恶。朝廷的差事,若件件都要用心里那把尺去量个对错分明,怕是……寸步难行。”

谈话记录到此戛然而止。

姜青麟缓缓合上卷宗,目光深沉。

爷爷特意把这份谈话记录送来,用意不言自明。

这不是简单的政务通报,而是一次深刻的帝王心术教导。

他揉了揉眉心,把这份来自京师的卷宗轻轻放在一边。

心里对爷爷的深意已经明了。

接着,他拿过杨静带来的第二份卷宗——那份关于抚州旧案的密报。

锦衣卫的密报直送京师是常例,杨静特意截下副本,必有原因。

他展开卷宗,借着屋里明亮的烛火,细细阅读。

卷宗内容是锦衣卫密探监听记录的抚州知府谭永奇和他弟弟、府同知谭永新的一次私下谈话。记录依旧详细。

谭永新的声音透过文字透出焦虑和不解:“兄长,近日抚州城里忽然起风声,热议十年前那场地龙翻身后的赈灾旧事,话说得挺冲,竟直指当年赈灾款项不清?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
知府谭永奇的声音则显得老成持重许多,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回避:“永新,别捕风捉影。十年前为兄还没上任抚州,这事怎么知道?那时赈灾诸事,都由抚州怀远侯慕家主导,朝廷也是认可的。”

“不是小弟捕风捉影!”谭永新的语气激动起来,“是陆通判核验旧年账目时,无意间发现好多款项对不上,数额巨大!他依律上报府衙,我才知道其中有蹊跷!谁知这事不知怎么泄露出去,现在闹得满城风雨!慕家虽然极力弹压舆论,但民怨沸腾,恐怕不好平息!”

谭永奇沉默片刻,才叹息一声,声音压低了几分:“永新啊,你终究是年轻气盛。这事过去十多年了,那些银钱早如泥牛入海,踪迹难寻。当年没人追问,为什么如今忽然群情汹涌?不过是这真相突然撕开,刺痛了那些曾被蒙蔽或者选择沉默的人罢了。他们并非真有多关心灾民,只是恨自己知道了这肮脏底细,打破了表面太平。”

“兄长!”谭永新像是极为震惊,声音拔高,“这话什么意思?那可是赈灾救命的款项!专款专用,天经地义!他们怎敢……怎敢连这种钱粮都贪!对得起朝廷,对得起那些死难的灾民吗?!”话语里满是愤懑和不敢置信。

“噤声!”谭永奇厉声低斥,随即传来茶盏重重顿在桌上的声音,“慎言!慕家……慕家祖上毕竟有从龙之功,当年驱除清虏,慕家儿郎死伤惨重,血染沙场,功在社稷!有些旧事,不必深究!”

谭永新却像是豁出去了,不管不顾道:“功是功,过是过!岂能混为一谈?当年太祖起兵,多少义士前仆后继,为的是驱除鞑虏,光复河山,凭的是一腔热血,一身肝胆!剑锋所指,血溅五步,为的是家国百姓,而非今日之高官厚禄,名利双收!如今漠北未平,江南亦有时艰,岂能容蠹虫蛀蚀国本?!”

“永新!你……”谭永奇的声音带着惊怒。

“兄长!外敌虽强,未必能亡我国祚!唯有内部滋生的腐蠹,说不清、道不明,却如附骨之疽,悄无声息地侵蚀我们初心与良知,才是最可怕的!”谭永新语气沉痛,“我近日时常在想,莫非当年慕家先祖随太祖浴血奋战之时,便已想着日后的做官发财吗?恐怕绝非如此!他们当年,也曾是满怀理想、欲救民于水火的热血志士!何以位高权重之后,竟把昔日抱负与良知全都抛却,心安理得吮吸民脂民膏?这等蜕变,岂不令人心惊胆寒?!”

谭永奇长叹一声,语气充满了无力和告诫:“永新,世事并非非黑即白。情况未必如你想的那般不堪……听为兄一句,这事别再跟人提了,对你仕途有碍,甚至……有杀身之祸!”

卷宗记录到此,以谭永新一句充满无奈与悲凉的低语作结:“秦人不暇自哀,而后人哀之;后人哀之而不鉴之,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……”随后便是长久的沉默。

姜青麟缓缓合上卷宗,面色沉静,唯有眼眸深处,似有寒冰凝结,暗流涌动。他指尖轻轻敲着桌面,发出规律的轻响。

“这都是锦衣卫记录的?”他声音平淡,听不出喜怒。

“是,殿下。”杨静垂首应道,“抚州千户所安插的人,就在谭府。这事因涉及侯府与地方大员,且舆情渐起,故按例上报。”

姜青麟默然片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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