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如今越发理解,为何太宗时期,百官对锦衣卫如此忌惮,甚至屡次上书请求裁撤。
这般无孔不入的监听,确实令人脊背发凉。
但他更在意的是谈话中透露出的信息——功勋旧族的腐化、赈灾款项的贪墨、以及地方官员的无奈与沉默。
“杨静,”他忽然开口,声音斩钉截铁,“你暂留抚州几天。”
杨静立刻抬头:“请殿下吩咐。”
“去找那个陆通判,”姜青麟目光锐利,“把他查到的所有账目疑点、证据,原原本本、一字不漏地记录清楚。另外,暗中查访抚州民间,关于这事,百姓是怎么议论的,又有哪些受害灾民旧户可作证?把所有口述、证言,详细记录在案。记住,务必隐秘,不得打草惊蛇。”
他顿了顿,语气加重:“搜集完毕后,不必经抚州卫所,你亲自带队,以最快速度,密送京师,直呈……我爷爷御前。”
“属下明白!”杨静神色一凛,立刻领命。他深知此事关涉重大,牵扯到开国勋贵,一个处理不好,便是滔天巨浪。
“去吧。”姜青麟挥挥手。
杨静躬身一礼,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,身影迅速消失在驿站的夜色中。
姜青麟独自坐在灯下,望着跳跃的烛火,许久未动。
窗外春风依旧和暖,却吹不散他眉宇间凝聚的冷意与沉重。
贪腐之弊,历朝历代都有,但发生在新朝初立不过几百年、且是涉及救灾款项的时候,更显触目惊心。
这不是简单的贪墨,而是在动摇国本,消磨民心。
对比起这两卷卷宗,姜青麟不由得摇头苦笑,正如谭永奇说的那样:“世事并非非黑即白。”他叹了口气:“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,天下事,坏就坏在这里。”
窗外,黑沉沉的云堆满了天,可细看,云缝里又漏出几粒星子,一闪一闪的,亮得有点扎眼。
姜青麟就靠在窗边,一动不动。
夜风带着点凉意,吹得他后颈有些发僵,他却浑然不觉。
直到天边泛起了青灰色,驿站的雀儿开始叽喳,他才发觉,自己竟就这么看了一夜。
第二天清晨,车队继续启程,南下前往紫云山。
只是队伍里,少了杨静及其麾下几名精干护卫的身影。
无人知晓,一场针对抚州旧案的风暴,已在暗处悄然酝酿。
马车摇摇晃晃,重新上路。
姜青麟靠在车壁上,双眼微闭。
脑海里,紫衣道姑的清冷身影、抚州贪腐案的令人发指、以及京师送来那份关于妖族交易的冰冷对话,交织在一起,让他对“帝王”二字所蕴含的重量与孤寂,有了更深一层的体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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